聶浮瀟在趕到附近時，就察覺到了不對勁，他掐指一算，方知這片地方被人下了結界，看過去好像沒有異樣，實際上只怕人站在他們面前他都看不到。

“掌門師兄，怎麽樣？”趙自灑氣喘籲籲地追過來，問。

聶浮瀟搖了搖頭，“對方在這裏下了結界，恐怕要破除需要一些時間，但蘭歌不能等，我們得盡快想辦法沖進去。”聶浮瀟放出水落石遺劍，讓它們試探著結界的入口，但遺憾的是，水落石遺劍也對此無可奈何，聶浮瀟皺眉，他原本還想控制水落石遺去救裏面的人，看來對方深谙結界之道。

“可是連掌門師兄你都破不了的結界，我們還能怎麽辦呢？”趙自灑說，“也不是什麽迷宮，換條路就能進去的。”

誰知他這一說，反而讓聶浮瀟靈光一閃，“蘭歌聲音大，從下面過去，繞整座山一圈，總能找到他們在那裏，到時候以聲音為介質，說不得能突破這個結界。”

“下面？”趙自灑誇張地喊了一聲，他走到邊緣，指著底下熊熊火焰，說，“掌門師兄，那是火海，雖然對裏面的生物沒什麽作用，但我們是活生生的人，萬一出點什麽意外，掉了下去，豈不是被活活燒死？”

“現如今也唯有這個辦法了。”聶浮瀟執意說。

“不行！”趙自灑天玄棍一出，擋在聶浮瀟面前，“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，師兄，你是我派掌門，如果你出點什麽事，你讓天境派從此以後該怎麽辦？你真的不值得為那個女人丟了性命。”

趙自灑苦口婆心相勸。之前他勸了，聶浮瀟聽不進去就算了，但如今生死存亡關頭，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他的師兄任性了。

“你不懂。”聶浮瀟只是這樣說。

“你總是說我不懂不懂不懂，聶浮瀟，我比你年長，又比你經歷得多，你怎麽知道我事事不懂？至少你從未經歷過父親在你面前眼睜睜被惡靈殺死吃掉的場景，至少你被收入天境派門下時清清白白，什麽罪都沒有受過，至少你有爹有娘，而我，我爹是村子裏的混混，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，呵！說起懂得，我比你更懂！”趙自灑情急之下，直呼聶浮瀟姓名，又在回憶從前時紅了眼睛。

聶浮瀟看著他沈默不語。

趙自灑的父親是村子裏有名的混混，整天只知道敲竹杠，勒索村民，無所事事，趙自灑那時候還小，覺得丟面子，去求他父親找個正經差事做，卻總被斥責。但是他爹盡管在村子裏風評不好，所搶回來的東西卻都留著給趙自灑吃。趙自灑原來叫趙二狗，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，是他爹一手把他拉扯大的，他爹怕養不活他，就給他取了二狗的名字，希望閻王爺的小鬼聽到他的名字就嚇跑。

趙自灑長大以後，便不再吃父親拿回來的食物，他寧可去挑擔子賺個一兩個銅板，一天一個饅頭，其他時間都在挨餓，他也不吃。他打心底裏瞧不起父親，甚至也和村民一樣厭惡他，嘲笑他。

他爹也沒說什麽。

直到有一天，趙自灑做完工回來，路上遇到了一只兇殘的惡靈，那惡靈二話不說就撲過來，想要咬死趙自灑，這時他爹突然出現了，拿著鐵鍬一下打在那惡靈頭上，拉著趙自灑就跑，只可惜跑了沒多遠，那惡靈又撲上來了，他爹把他一推，自己送了上去，惡靈咬著他的脖子不放。他爹一直揮手，讓他趕緊走。很多村民看到了，都嚇得逃竄，沒有人去救他，也沒有人去救他的爹，所有人都在逃命中。

趙自灑看著看著，突然跪了下來。

他爹最後死不瞑目，因為他看到趙自灑沒有跑，心裏不甘。

但趙自灑最終沒死成，有個過路的天境派弟子救下了他。

再後來，他把他爹葬了以後，發誓要為他爹屠盡世間一切為惡之靈，以告慰他爹的在天之靈。於是他就上了天境山，在山門外跪了整整一天一、夜，也正因此，他雖然更為年長，卻比聶浮瀟晚了一天進入天境派，成了聶浮瀟的師弟。不過那時候他能進，也是多虧了聶浮瀟開口求情，天應才嘆息著收了他。但天應要他發誓，只殺惡者，不能見惡靈就殺。

聶浮瀟每每回憶起來，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趙自灑當時那雙赤紅的眼睛，那是一雙充滿了憤怒、仇恨的眼睛。

聶浮瀟嘆了口氣，“自灑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不管你什麽意思，總之你不能下去。”趙自灑平覆了下心情，說。

聶浮瀟見他執著於此，便不再多說什麽，他不能放任蘭歌不管，如今蘭歌和天境派等同重要，他相信總有一天趙自灑會明白他此刻的苦心。於是他身形一晃，騙過了趙自灑的眼目，飛身跳了下去。

“掌門師兄！”趙自灑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
聶浮瀟跳下去後，先是讓身子保持下墜的姿勢，待到快接近火苗時，突然借助山脈用力一蹬，水落劍出現在他腳下，可是很快，水落因無法忍受這高溫而自己消失了。

聶浮瀟只能靠不斷地借助山脈蹬腿保持飛行的姿勢，否則極為容易下墜。

他還得仔細傾聽，不能錯過一點點屬於蘭歌的聲音，終於讓他聽到了蘭歌的慘叫，與此同時，忽覺頭上一片陰影，聶浮瀟擡頭一看，正是蘭歌掉了下來。於是聶浮瀟借力又上去幾分，接住了蘭歌，同時將石遺劍狠狠插入了山脈之中。石遺劍拖著兩個人，一路往下又滑了片刻，才終於停了下來。

聶浮瀟看看底下的火，松了口氣，道，“沒事了。”

“聶浮瀟？”蘭歌眨巴眨巴眼，突然哭起來，“聶浮瀟！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，我以為我死定了，嗚嗚……”

“不會的。”聶浮瀟寬慰她的心。

蘭歌吸吸鼻子，剛想說什麽，石遺劍突然一陣松動。

聶浮瀟道，“不好，石壁太燙，水落石遺天生怕火。”此刻他二人掛在半空中，若是石遺脫離石壁，他們一定會掉下去的。

蘭歌忽然去掰聶浮瀟的手指，“聶浮瀟，你放開我，你一個人，石遺劍一定能把你帶上去的，你不能再為我出任何事情了，否則我……”

“閉嘴！你再動一動，我就立刻跳下去！”聶浮瀟低頭瞪著她，怒吼。

蘭歌一下子呆住了。這是第一次，她看到了聶浮瀟眼底的失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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